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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朴子》·仙药

东晋 葛洪 著 2024-06-30

抱朴子曰:神农四经曰,上药令人身安命延,昇为天神,遨游上下,使役万灵,体生毛羽,行厨立至。又曰,五芝及饵丹砂、玉札、曾青、雄黄、雌黄、云母、太乙禹馀粮,各可单服之,皆令人飞行长生。又曰,中药养性,下药除病,能令毒虫不加,猛兽不犯,恶气不行,众妖并辟。又孝经援神契曰,椒姜御湿,菖蒲益聪,巨胜延年,威喜辟兵。皆上圣之至言,方术之实录也,明文炳然,而世人终於不信,可叹息者也。仙药之上者丹砂,次则黄金,次则白银,次则诸芝,次则五玉,次则云母,次则明珠,次则雄黄,次则太乙禹馀粮,次则石中黄子,次则石桂,次则石英,次则石脑,次则石硫黄,次则石台,次则曾青,次则松柏脂、茯苓、地黄、麦门冬、木巨胜、重楼、黄连、石韦、楮实、象柴,一名托卢是也。或云仙人杖,或云西王母杖,或名天精,或名卻老,或名地骨,或名苟杞也。天门冬,或名地门冬,或名莚门冬,或名颠棘,或名淫羊食,或名管松,其生高地,根短而味甜,气香者善。其生水侧下地者,叶细似蕴而微黄,根长而味多苦,气臭者下,亦可服食。然喜令人下气,为益尤迟也。服之百日,皆丁肚倍吏於术及黄精也,入山便可蒸,若煮啖之,取足可以断穀。若有力可饵之,亦可作散,并及绞其汁作酒,以服散尤佳。楚人呼天门冬为百部,然自有百部草,其根俱有百许,相似如一也,而其苗小异也。真百部苗似拔揳,唯中以治欬及杀虱耳,不中服食,不可误也。如黄精一名白及,而实非中以作糊之白及也。按本草药之与他草同名者甚多,唯精博者能分别之,不可不详也。黄精一名兔竹,一名救穷,一名垂珠。服其花胜其实,服其实胜其根,但花难多得。得其生花十斛,乾之才可得五六斗耳,而服之日可三合,非大有役力者不能辨也。服黄精仅十年,乃可大得其益耳。俱以断穀不及术,术饵令人肥健,可以负重涉险,但不及黄精甘美易食,凶年可以与老小休粮,人不能别之,谓为米脯也。

五芝者,有石芝,有木芝,有草芝,有肉芝,有菌芝,各有百许种也。

石芝者,石象芝生於海隅名山,及岛屿之涯有积石者,其状如肉象有头尾四足者,良似生物也,附於大石,喜在高岫险峻之地,或卻著仰缀也。赤者如珊瑚,白者如截肪,黑者如泽漆,青者如翠羽,黄者如紫金,而皆光明洞彻如坚冰也。晦夜去之三百步,便望见其光矣。大者十馀斤,小者三四斤,非久斋至精,及佩老子入山灵宝五符,亦不能得见此辈也。凡见诸芝,且先以开山卻害符置其上,则不得复隐蔽化去矣。徐徐择王相之日,设醮祭以酒脯,祈而取之,皆从日下禹步闭气而往也。又若得石象芝,捣之三万六千杵,服方寸匕,日三,尽一斤,则得千岁;十斤,则万岁。亦可分人服也。又玉脂芝,生於有玉之山,常居悬危之处,玉膏流出,万年已上,则凝而成芝,有似鸟兽之形,色无常彩,率多似山玄水苍玉也。亦鲜明如水精,得而末之,以无心草汁和之,须臾成水,服一升,得一千岁也。七明九光芝,皆石也,生临水之高山石崖之间,状如盘碗,不过径尺以还,有茎蒂连缀之,起三四寸,有七孔者,名七明,九孔者名九光,光皆如星,百馀步内,夜皆望见其光,其光自别,可散不可合也。常以秋分伺之得之,捣服方寸匕,入口则翕然身热,五味甘美,尽一斤则得千岁,令人身有光,所居暗地如月,可以夜视也。石蜜芝,生少室石户中,户中便有深谷,不可得过,以石投谷中,半日犹闻其声也。去户外十馀丈有石柱,柱上有偃盖石,高度径可一丈许,望见蜜芝从石户上堕入偃盖中,良久,辄有一滴,有似雨後屋之馀漏,时时一落耳。然蜜芝堕不息,而偃盖亦终不溢也。户上刻石为科斗字,曰得服石蜜芝一斗者寿万岁。诸道士共思惟其处,不可得往,唯当以碗器著劲竹木端以承取之,然竟未有能为之者。按此石户上刻题如此,前世必已有得之者也。石桂芝,生名山石穴中,似桂树而实石也。高尺许,大如径尺,光明而味辛,有枝条,捣服之一斤得千岁也。石中黄子,所在有之,沁水山为尤多。其在大石中,则其石常润湿不燥,打其石有数十重,乃得之。在大石中,赤黄溶溶,如鸡子之在其壳中也。即当饮之,不饮则坚凝成石,不复中服也。法正当及未坚时饮之,既凝则应末服也。破一石中,多者有一升,少者有数合,可顿服也。虽不得多,相继服之,共计前後所服,合成三升,寿则千岁。但欲多服,唯患难得耳。石脑芝,生滑石中,亦如石中黄子状,但不皆有耳。打破大滑石千许,乃可得一枚。初破之,其在石中,五色光明而自动,服一升得千岁矣。石硫黄芝,五岳皆有,而箕山为多。其方言许由就此服之而长生,故不复以富贵累意,不受尧禅也。石硫丹者,石之赤精,盖石硫黄之类也。皆浸溢於崖岸之间,其濡湿者可丸服,其已坚者可散服,如此有百二十,皆石芝也,事在太乙玉策及昌宇内记,不可具称也。

及夫木芝者,松柏脂沦入地千岁,化为茯苓,茯苓万岁,其上生小木,状似莲花,名曰木威喜芝。夜视有光,持之甚滑,烧之不然,带之辟兵,以带鸡而杂以他鸡十二头其笼之,去之十二步,射十二箭,他鸡皆伤,带威喜芝者终不伤也。从生门上采之,於六甲阴乾之,百日,末服方寸匕,日三,尽一枚,则三千岁也。千岁之栝木,其下根如坐人,长七寸,刻之有血,以其血涂足下,可以步行水上不没;以涂人鼻以入水,水为之开,可以止住渊底也;以涂身则隐形,欲见则拭之。又可以治病,病在腹内,刮服一刀圭,其肿痛在外者,随其所在刮一刀圭,即其肿痛所在以摩之,皆手下即愈,假令左足有疾,则刮涂人之左足也。又刮以杂巨胜为烛,夜遍照地下,有金玉宝藏,则光变青而下垂,以锸掘之可得也。末之,服尽十斤则千岁也。又松树枝三千岁者,其皮中有聚脂,状如龙形,名曰飞节芝,大者重十斤,末服之,尽十斤,得五百岁也。又有樊桃芝,其木如昇龙,其花叶如丹罗,其实如翠鸟,高不过五尺,生於名山之阴,东流泉水之土,以立夏之候伺之,得而末服之,尽一株得五千岁也。参成芝,赤色有光,扣之枝叶,如金石之音,折而续之,即复如故。木渠芝,寄生大木上,如莲花,九茎一丛,其味甘而辛。建木芝实生於都广,其皮如缨蛇,其实如鸾鸟。此三芝得服之,白日昇天也。黄卢子、寻木华、玄液华,此三芝生於泰山要乡及奉高,有得而服之,皆令人寿千岁。黄檀桓芝者,千岁黄,木下根有如三斛器,去本株一二丈,以细根相连状如缕,得末而服之,尽一枚则成地仙不死也。此辈复百二十种,自有图也。

草芝有独摇芝,无风自动,其茎大如手指,赤如丹,素叶似苋,其根有大魁如斗,有细者如鸡子十二枚,周绕大根之四方,如十二辰也,相去丈许,皆有细根,如白发以相连,生高山深谷之上,其所生左右无草。得其大魁末服之,尽则得千岁,服其细者一枚百岁,可以分他人也。怀其大根即隐形,欲见则左转而出之。牛角芝,生虎寿山及吴阪上,状似葱,特生如牛角,长三四尺,青色,末服方寸匕,日三,至百日,则得千岁矣。龙仙芝,状如昇龙之相负也,以叶为鳞,其根则如蟠龙,服一枚则得千岁矣。麻母芝,似麻而茎赤色,花紫色。紫珠芝,其花黄,其叶赤,其实如李而紫色,二十四枝辄相连,而垂如贯珠也。白符芝,高四五尺,似梅,常以大雪而花,季冬而实。朱草芝,九曲,曲有三叶,叶有三实也。五德芝,状似楼殿,茎方,其叶五色各具而不杂,上如偃盖,中常有甘露,紫气起数尺矣。龙衔芝,常以仲春对生,三节十二枝,下根如坐人。凡此草芝,又有百二十种,皆阴乾服之,则令人与天地相毕,或得千岁二千岁。

肉芝者,谓万岁蟾蜍,头上有角,颔下有丹书八字再重,以五月五日日中时取之,阴乾百日,以其左足画地,即为流水,带其左手於身,辟五兵,若敌人射己者,弓弩矢皆反还自向也。千岁蝙蝠,色白如雪,集则倒县,脑重故也。此二物得而阴乾末服之,令人寿四万岁。千岁灵龟,五色具焉,其雄额上两骨起似角,以羊血浴之,乃剔取其甲,火炙捣服方寸匕,日三,尽一具,寿千岁。行山中,见小人乘车马,长七八寸者,肉芝也,捉取服之即仙矣。风生兽似貂,青色,大如狸,生於南海大林中,张网取之,积薪数车以烧之,薪尽而此兽在灰中不然,其毛不焦,斫刺不入,打之如皮囊,以铁鎚锻其头数十下乃死,死而张其口以向风,须臾便活而起走,以石上菖蒲塞其鼻即死。取其脑以和菊花服之,尽十斤,得五百岁也。又千岁燕,其窠户北向,其色多白而尾掘,取阴乾,末服一头五百岁。凡此又百二十种,此皆肉芝也。

菌芝,或生深山之中,或生大木之下,或生泉之侧,其状或如宫室,或如车马,或如龙虎,或如人形,或如飞鸟,五色无常,亦百二十种,自有图也。皆当禹步往采取之,刻以骨刀,阴乾末服方寸匕,令人昇仙,中者数千岁,下者千岁也。欲求芝草,入名山,必以三月九月,此山开出神药之月也,勿以山佷日,必以天辅时,三奇会尤佳。出三奇吉门到山,须六阴之日,明堂之时,带灵宝符,牵白犬,抱白鸡,以白盐一斗,及开山符檄,著大石上,执吴唐草一把以入山,山神喜,必得芝也。又采芝及服芝,欲得王相专和之日,支干上下相生为佳。此诸芝名山多有之,但凡庸道士,心不专精,行秽德薄,又不晓入山之术,虽得其图,不知其状,亦终不能得也。山无大小,皆有鬼神,其鬼神不以芝与人,人则虽践之,不可见也。

又云母有五种,而人多不能分别也,法当举以向日,看其色,详占视之,乃可知耳。正尔於阴地视之,不见其杂色也。五色并具而多青者名云英,宜以春服之。五色并具而多赤者名云珠,宜以夏服之。五色并具而多白者名云液,宜以秋服之。五色并具而多黑者名云母,宜以冬服之。但有青黄二色者名云沙,宜以季夏服之。皛皛纯白名磷石,可以四时长服之也。服五云之法,或以桂葱水玉化之以为水,或以露於铁器中,以玄水熬之为水,或以硝石合於筒中埋之为水,或以蜜搜为酪,或以秋露渍之百日,韦囊挻以为粉,或以无巅草樗血合饵之,服之一年,则百病除,三年久服,老公反成童子,五年不阙,可役使鬼神,入火不烧,入水不濡,践棘而不伤肤,与仙人相见。又他物埋之即朽,著火即焦,而五云以纳猛火中,经时终不然,埋之永不腐败,故能令人长生也。又云,服之十年,云气常覆其上,服其母以致其子,理自然也。又向日看之,晻晻纯黑色起者,不中服,令人病淋发疮。虽水饵之,皆当先以茅屋霤水,若东流水露水,渍之百日,淘汰去其土石,乃可用耳。中山卫叔卿服之,积久能乘云而行,以其方封之玉匣之中,仙去之後,其子名世,及汉使者梁伯,得而按方合服,皆得仙去。

又雄黄当得武都山所出者,纯而无杂,其赤如鸡冠,光明晔晔者,乃可用耳。其但纯黄似雄黄色,无赤光者,不任以作仙药,可以合理病药耳。饵服之法,或以蒸煮之,或以酒饵,或先以硝石化为水乃凝之,或以玄胴肠裹蒸之於赤土下,或以松脂和之,或以三物炼之,引之如布,白如冰,服之皆令人长生,百病除,三尸下,瘢痕灭,白发黑,堕齿生,千日则玉女来侍,可得役使,以致行厨。又玉女常以黄玉为志,大如黍米,在鼻上,是真玉女也,无此志者,鬼试人耳。

玉亦仙药,但难得耳。玉经曰:服金者寿如金,服玉者寿如玉也。又曰:服玄真者,其命不极。玄真者,玉之别名也。令人身飞轻举,不但地仙而已。然其道迟成,服一二百斤,乃可知耳。玉可以乌米酒及地榆酒化之为水,亦可以葱浆消之为台,亦可饵以为丸,亦可烧以为粉,服之一年已上,入水不霑,入火不灼,刃之不伤,百毒不犯也。不可用已成之器,伤人无益,当得璞玉,乃可用也,得于阗国白玉尤善。其次有南阳徐善亭部界中玉及日南卢容水中玉亦佳。赤松子以玄虫血渍玉为水而服之,故能乘烟上下也。玉屑服之与水饵之,俱令人不死。所以为不及金者,令人数数发热,似寒食散状也。若服玉屑者,宜十日辄一服雄黄丹砂各一刀圭,散发洗沐寒水,迎风而行,则不发热也。董君异尝以玉醴与盲人服之,目旬日而愈。有吴延稚者,志欲服玉,得玉经方不具,了不知其节度禁忌,乃招合得珪璋环璧,及校剑所用甚多,欲饵治服之,後余为说此不中用,乃叹息曰:事不可不精,不但无益,乃几作祸也。

又银但不及金玉耳,可以地仙也。服之法,以麦浆化之,亦可以朱草酒饵之,亦可以龙膏炼之,然三服,辄大如弹丸者,又非清贫道士所能得也。

又真珠径一寸以上可服,服之可以长久,酪浆渍之皆化如水银,亦可以浮石水蜂窠化,包彤蛇黄合之,可引长三四尺,丸服之,绝穀服之,则不死而长生也。淳漆不沾者,服之令人通神长生,饵之法,或以大无肠公子,或云大蟹,十枚投其中,或以云母水,或以玉水合服之,九虫悉下,恶血从鼻去,一年六甲行厨至也。

桂可以葱涕合蒸作水,可以竹沥合饵之,亦可以先知君脑,或云龟,和服之,七年,能步行水上,长生不死也。巨胜一名胡麻,饵服之不老,耐风湿,补衰老也。桃胶以桑灰汁渍,服之百病愈,久服之身轻有光明,在晦夜之地如月出也,多服之则可以断穀。

柠木实之赤者,饵之一年,老者还少,令人彻视见鬼。昔道士梁须年七十乃服之,转更少,至年百四十岁,能夜书,行及奔马,後入青龙山去。槐子以新瓮合泥封之,二十馀日,其表皮皆烂,乃洗之如大豆,日服之,此物主补脑,久服之,令人发不白而长生。玄中蔓方,楚飞廉、泽泻、地黄、黄连之属,凡三百馀种,皆能延年,可单服也。灵飞散、未夬丸、制命丸、羊血丸,皆令人驻年卻老也。

南阳郦县山中有甘谷水,谷水所以甘者,谷上左右皆生甘菊,菊花堕其中,历世弥久,故水味为变。其临此谷中居民,皆不穿井,悉食甘谷水,食者无不老寿,高者百四五十岁,下者不失八九十,无夭年人,得此菊力也。故司空王畅太尉刘宽太傅袁隗,皆为南阳太守,每到官,常使郦县月送甘谷水四十斛以为饮食。此诸公多患风痺及眩冒,皆得愈,但不能大得其益,如甘谷上居民,生小便饮食此水者耳。又菊花与薏花相似,直以甘苦别之耳,菊甘而薏苦,谚言所谓苦如薏者也。今所在有真菊,但为少耳,率多生於水侧,缑氏山与郦县最多,仙方所谓日精更生,周盈皆一菊,而根茎花实异名,其说甚美,而近来服之者略无效,正由不得真菊也。夫甘谷水得菊之气味,亦何足言。而其上居民,皆以延年,况将复好药,安得无益乎?

余亡祖鸿胪少卿曾为临沅令,云此县有廖氏家,世世寿考,或出百岁,或八九十,後徙去,子孙转多夭折。他人居其故宅,复如旧,後累世寿考。由此乃觉是宅之所为,而不知其何故,疑其井水殊赤,乃试掘井左右,得古人埋丹砂数十斛,去井数尺,此丹砂汁因泉渐入井,是以饮其水而得寿,况乃饵炼丹砂而服之乎?

余又闻上党有赵瞿者,病癞历年,众治之不愈,垂死。或云不及活,流弃之,後子孙转相注易,其家乃赍粮将之,送置山穴中。瞿在穴中,自怨不幸,昼夜悲叹,涕泣经月。有仙人行经过穴,见而哀之,具问讯之。瞿知其异人,乃叩头自陈乞哀,於是仙人以一囊药赐之,教其服法。瞿服之百许日,疮都愈,颜色丰悦,肌肤玉泽。仙人又过视之,瞿谢受更生活之恩,乞丐其方。仙人告之曰,此是松脂耳,此山中更多此物,汝炼之服,可以长生不死。瞿乃归家,家人初谓之鬼也,甚惊愕。瞿遂长服松脂,身体转轻,气力百倍,登危越险,终日不极,年百七十岁,齿不堕,发不白。夜卧,忽见屋间有光大如镜者,以问左右,皆云不见,久而渐大,一室尽明如昼日。又夜见面上有采女二人,长二三寸,面体皆具,但为小耳,游戏其口鼻之间,如是且一年,此女渐长大,出在其侧。又常闻琴瑟之音,欣然独笑,在人间三百许年,色如小童,乃入抱犊山去,必地仙也。于时闻瞿服松脂如此,於是竞服。其多役力者,乃车运驴负,积之盈室,服之远者,不过一月,未觉大有益辄止,有志者难得如是也。

又汉成帝时,猎者於终南山中,见一人无衣服,身生黑毛,猎人见之,欲逐取之,而其人逾坑越谷,有如飞腾,不可逮及。於是乃密伺候其所在,合围得之,定是妇人。问之,言我本是秦之宫人也,闻关东贼至,秦王出降,宫室烧燔,惊走入山,饥无所食,垂饿死,有一老翁教我食松叶松实,当时苦涩,後稍便之,遂使不饥不渴,冬不寒,夏不热。计此女定是秦王子婴宫人,至成帝之世,二百许岁,乃将归,以穀食之,初闻穀臭呕吐,累日乃安。如是二年许,身毛乃脱落,转老而死。向使不为人所得,便成仙人矣。

南阳文氏,说其先祖,汉末大乱,逃去山中,饥困欲死。有一人教之食术,遂不能饥,数十年乃来还乡里,颜色更少,气力胜故。自说在山中时,身轻欲跳,登高履险,历日不极,行冰雪中,了不知寒。常见一高岩上,有数人对坐博戏者,有读书者,俛而视文氏,因闻其相问,言此子中呼上否。其一人答言未可也。术一名山粦,一名山精。故神药经曰:必欲长生,常服山精。

昔仙人八公,各服一物,以得陆仙,各数百年,乃合神丹金液,而昇太清耳。人若合八物,炼而服之,不得其力,是其药力有转相胜畏故也。韩终服菖蒲十三年,身生毛,日视书万言,皆诵之,冬袒不寒。又菖蒲生须得石上,一寸九节已上,紫花者尤善也。赵他子服桂二十年,足下生毛,日行五百里,力举千斤。移门子服五味子十六年,色如玉女,入水不沾,入火不灼也。楚文子服地黄八年,夜视有光,手上车弩也。林子明服术十一年,耳长五寸,身轻如飞,能超逾渊谷二丈许。杜子微服天门冬,御八十妾,有子百三十人,日行三百里。任子季服茯苓十八年,仙人玉女往从之,能隐能彰,不复食穀,灸瘢皆灭,面体玉光。陵阳子仲服远志二十年,有子三十七人,开书所视不忘,坐在立亡。仙经曰:虽服草木之叶,已得数百岁,忽怠於神丹,终不能仙。以此论之,草木延年而已,非长生之药可知也。未得作丹,且可服之,以自支持耳。

或问:“服食药物,有前後之宜乎?”抱朴子答曰:“按中黄子服食节度云,服治病之药,以食前服之;养性之药,以食後服之。吾以咨郑君,何以如此。郑君言,此易知耳,欲以药攻病,既宜及未食,内虚,令药力势易行,若以食後服之,则药但攻穀而力尽矣;若欲养性,而以食前服药,则力未行,而被穀驱之下去不得止,无益也。”

或问曰:“人服药以养性,云有所宜,有诸乎?”抱朴子答曰:“按玉策记及开明经,皆以五音六属,知人年命之所在。子午属庚,卯酉属己,寅申属戊,丑未属辛,辰戌属丙,巳亥属丁。一言得之者,宫与土也。三言得之者,徵与火也。五言得之者,羽与水也。七言得之者,商与金也。九言得之者,角与木也。若本命属土,不宜服青色药;属金,不宜服赤色药;属木,不宜服白色药;属水,不宜服黄色药;属火,不宜服黑色药。以五行之义,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剋木故也。若金丹大药,不复论宜与不宜也。

一言宫。庚子庚午,辛未辛丑,丙辰丙戌,丁亥丁巳,戊寅戊申,己卯己酉。

三言徵。甲辰甲戌,乙亥乙巳,丙寅丙申,丁酉丁卯,戊午戊子,己未己丑。

五言羽。甲寅甲申,乙卯乙酉,丙子丙午,丁未丁丑,壬辰壬戌,癸巳癸亥。

七言商。甲子甲午,乙丑乙未,庚辰庚戌,辛巳辛亥,壬申壬寅,癸卯癸酉。

九言角。戊辰戊戌,己巳己亥,庚寅庚申,辛卯辛酉,壬午壬子,癸丑癸未。

禹步法:前举左,右过左,左就右。次举右,左过右,右就左。次举右,右过左,左就右。

如此三步,当满二丈一尺,後有九迹。

小神方,用真丹三斤,白蜜一斤,合和日曝煎之,令可丸。旦服如麻子十丸,未一年,发白更黑,齿堕更生,身体润泽,长服之,老翁还成少年,常服长生不死也。

小饵黄金方,火销金纳清酒中,二百出,二百入,即沸矣。握之出指间,令如泥,若不沸及握之不出指间,即复销之内酒中无数也。成服如弹丸一枚,亦可汁一丸分为小丸,服三十日,无寒温,神人玉女下之。又银亦可饵,与金同法。服此二物,可居名山石室中,一年即轻举矣。人间服之,名地仙,勿妄传也。

两仪子饵销黄金法,猪负革肪三斤,醇苦酒一斗,取黄金五两,置器中煎之,出炉,以金置肪中,百入百出,苦酒亦尔,飡一斤金,寿弊天地,食半斤金,寿二千岁;五两,千二百岁,无多少,便可饵之。当以王相之日,作之神良,勿传人,传人,药不成不神也。欲食去尸药,当服丹砂。

饵丹砂法,丹砂一斤,捣簁,下醇苦酒三升,淳漆二升,凡三物合,令相得,微火上煎之,令可丸,服如麻子三丸,日再。四十日,腹中百病愈,三尸去;服之百日,肌骨坚强;服之千日,司命削死籍,与天地相保,日月相望,改形易容,变化无常,日中无影,乃别有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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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问:“神仙能长生不死,这真的可能做到吗?”抱朴子回答说:就算视力最好的人,也不能把有形的事物全部看见;就算听力最好的人也不能把所有的声音一一听见;就算拥有大章、竖亥那样的捷足,所走过的地方,也还是没有没走过的多;就算拥有大禹、伯益、章谐那样的智慧,所见识的,也还是没有见识过的多。宇宙万物纷杂,什么没有呢?况且成仙的人已随处见于各种记载,不死之道,怎么会没有呢?” 于是问话的人大笑说:“有始则必有终,有存则必有亡。所以像三皇五帝、孔丘、周公那样的圣人,后稷、樗里子、张良、陈平那样的智者,端木赐、晏婴、随何、郦食其那样的辩才,孟贲、夏育、五丁那样的勇士,也都死了,这是人生事理的必然规律,是一定会来临的最后归宿。人们只听说过在霜降之前就枯萎,正值盛夏便落青,含孕着穗儿却不开花,没有结果实就凋零的事,还没有听说过有谁享受万年之寿,长生久视而不死。所以古人做学问不求成仙之术,言谈话语不涉及怪异的东西,杜绝那些不合正道的学说,遵守这种自然法则,把乌龟仙鹤排斥归为人以外的类别,把生死看作如朝暮一般短暂。若苦心约束自己,去做些没有益处的事,有如刻镂冰块,雕琢朽木一样,到头来也不会有任何成效的,不如施展出匡世济时的高明策略,得至毕生的宏福,使紫青绶带重新系在身上,用黑色公畜祝祭王朝的兴起,用华美的车子替代步行,用鼎中的美食取代田间的农耕,不也很好吗?每当想起诗人做《甫田》讽刺国君,再深思孔子关于人‘皆死’的论断,就不去做那些如同把握不具形态之风,捕捉难以捉摸之影,索求不可得到之物,行走不达目的之路,放弃荣华富贵而去涉足困苦,丢下唾手可得而去谋求艰难的事。这些就像‘桑者之逐游女’的故事中说的那样,必然会两头受损而后悔;又好像单豹、张毅那样,固执偏信,必然会招致身内外的灾祸。即使是公输班、墨翟,也不能把瓦石削成针尖;欧冶子也不能把铅锡铸成宝剑,所以说,做不到的事,即使鬼神也做不到;做不成的事,哪怕天地也做不成。世间哪里能得到奇方,能使年老的人变回少年,本该死的人反而复生呢?而先生却想延长蟪蛄的寿命,让它活上一年;想保养朝菌的荣华,让它能活上一个月,这不是太荒谬了吗?希望你能多加思考,迷途知返,不要走得太远。

抱朴子回答说:“人要是丧失了听觉,那么震耳的的雷声也不能使他听到;丧失了视觉,那么日月星辰的光芒也不能让他看见,何况是磕碰的细小声音,天空中的细微景观呢?”所以聋子说世上没有声音,瞎子说世上没有东西,何况是管弦的和奏之音,衮服上绮丽的山龙图纹,他们又怎么能够欣赏和谐的雅致音韵、明丽的鳞藻图饰呢?所以说聋子和瞎子感觉到的只是有形的的物,却不相信天上有云师作画和日月星辰,更何况比这更微妙的事物呢?昏暗愚昧滞留在心神,就不相信昔日曾有过周公、孔子,何况告诉他神仙之道呢?世事有存必有亡,有始必有终,诚然大体如此,但是其间存在着不同的差异,有的这样,有的那样,变化万端,奇奇怪怪,没有一定的规律。本质相同的表现不同,根本相同的枝末相背,不能一概而论。说有始必有终的人很多,把千变万化的事物混同起来一样看待,不是通达之理。说夏天万物必然生长,但是荠麦却在此时枯萎;说冬天万物必然凋谢,而竹柏却在此时丰茂;说有始必有终,而天地却无尽无穷;说有生必有死,而龟鹤却长生久存。盛夏应该是炎热的,但夏天未必没有清凉的日子;严冬应该是寒冷的,但冬天未必没有短暂的温暖。百川东流到海,但也有潺潺流水向北而去;地属坤道应静,但有时也会震动崩踏陷裂。水本性寒冷,但是也有温谷的温泉;火本性炽热,但是也有萧丘的冷焰。重的东西应当下沉到水中,但南海却有浮石之山;轻的东西应当上浮到水面,可牂柯却有沉下羽毛的河水。世上万物万类,不能用一种标准来一概而论。如此复杂已是久已有之的了。

在有生命的东西中最有灵性的莫过于人,拥有最可贵灵性的人,应均齐划一。但是,人的贤明愚笨,奸邪正直,美丽丑陋,修长短矮,清白污浊,贞列婬荡,缓慢急切,迟钝迅速,对事物取舍的选择,耳目之需的要求,其间的不同,已有天壤之别,冰炭般相背逆了?那为什么单单对神仙不像凡人那样都死这点而感到疑怪呢?

如果说万物接受元气形成的秉性都有是固定的,野鸡变成大蛤,鸟雀变成蛤蜊,幼虫长出美丽的翅膀,河里的虾蟆上下翻飞,水虿变成青蜓,荇苓生出蛆虫,田鼠化成鹌鹑鸟,腐草生出萤火虫,鼍变为虎,蛇变为龙,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如果说人秉承的纯正的天性,不同于凡俗的其他动物,上天将生命赋予人的时候,又不会厚此薄彼,那第公牛哀求变成老虎,楚地老妇变成大鼋,支离叔肘上生出柳枝,秦国女子变成石头,死去的人活过来,男女相互改变外形性别,老子、彭祖那样的长寿,而未成年而死的夭折,这些都是什么原因呢?如果说各人所秉承的天性不同,那么这种差异又有什么限制呢!

至于仙人,他们用药物养成身,用数术延长寿命,使得体内的疾病不生,体外的侵患不入,虽长生久活,而旧日的容颜不见异思迁改变。如果按照仙人之道去做,并不难做到。而那些见识浅薄的人,拘泥于世俗,墨守常规,都说世间没有见过仙人,便认为天下肯定不会有这种事。如果说人们都曾亲眼见过,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天地之间,无边的广大,其中特异奇怪的东西,哪里会有限呢?人从生到死头顶青天,却不知天有多高;终生一直脚踏大地,却不知地有多厚。形骸是自己所有的,却不知自己的心志为什么会是这样;寿命掌握在自己手中,却不知道它的长短能到多少岁,何况成仙的道理那么高远,道德那么幽深玄妙?凭借自己那短浅的见识,来判断细微玄妙之道有无,岂不是太可悲了吗?

“假如有一个才能见识超越寻常堪称大用的人,隐居避世,隐藏身形,掩盖文思,废除虚伪的包装,去掉人的欲望,立身最淳朴的品质于至淳至厚之中,丢弃不重要的事物于世俗之外,世人尚且还很少能够甄别出,有人会在不显声名的情况下成就志向,会以粗鄙的外表和身体得到脱俗的精神。更何况仙人于凡人志趣悬殊、道路不同!仙人把富贵看成不幸,把荣华视为污秽,把贵重的玩物看成杨灰的尘土,把声名与美誉视为瞬逝的朝露;仙人踏着炽热的烈火不会被灼伤,踩着幽深的波涛而步履轻盈;鼓动双翅翱翔于天空,以长风为马,以云彩为车,上凌越于北极紫宫,下栖身于昆仑山岳,那些如行尸走肉的庸人,有怎能看见他们呢?即令仙人偶尔遨游,有时经过人间,藏匿真容和特异,外表和凡人一样,即使人们和他们肩并着肩、脚碰着脚,又有谁能觉察得到呢?如果仙人都像郊间人那样两目瞳孔正方,像邛蔬那样两只耳朵长出头项,或者像马师皇那样骑蛟龙而行,像王子乔那样驾白鹤升天,或者像伏羲那样身生鳞、女娲那样长蛇身,或者乘金车、身着羽服,那么凡人就可以知道他们是仙人了。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没有敏锐的洞察力的人怎么能看出他们的外形,没有透彻的听觉的人怎么能听出他们的声音呢?世人既不相信有神仙,又常对他们横加指责、诋毁,修真得道的人厌恶非常,于是更加潜匿隐遁了。况且,常人所喜爱的,往往是道德高尚之人所憎恶的;庸俗人所看重的,往往是道德修养达到最高境界的人所鄙视的。那些杰出的儒生,能担当大事的人才,养浩然正气的人,尚且不乐意和见识浅薄的人、沉迷红尘之辈打交道,何况那些仙人,为什么要急切地使那些如用之即弃的草狗之类的人知道什么样东西存在又值得他们去追求呢?懂得自己所疑怪的只是未曾见过的呢?常人能看到百步之远,尚且不能一一尽了,却要把自己所见到的那一点断定为有,把看不到的断定为无,那么天下所不存在的东西,也必定太多了。正像所谓用手指去测量大海的深度,手指触到的地方就说到底了。蜉蝣去核查巨鳖之雄大,日及去估量大椿之岁数,岂是它们能做到的吗?

魏文帝博闻尽鉴,自称对于事物无所不晓,曾说天下无切玉之刀、火浣之布,到他写《典论》时,还曾引经据典论及此事。之后不到一年,这两样东西都出现了,魏文帝因之叹息,马上推翻了前面的结论。凡事没有绝对的一定,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况而言。陈思五著《释疑论》说:起初一说到道术,就肯定要说是愚弄百姓的骟人的空话无疑。等看到魏武帝试着把左慈关起来,令他辟谷近一个月,而左慈脸色没有憔悴,气力自如,还常说自己可以五十年不吃东西,事实正是如此,还有什么怀疑的呢?又说:让甘始把药给活鱼含着,然后放在沸油中煎煮,那些没含药的,已熟透可食,那些含药的,却整日在沸油中游戏,就像在水里一样;又有,把药粉涂在桑叶上喂蚕,蚕活到十月不变老;还有,用驻年药喂小鸡和新生的小狗崽,它们都有停止发育不再长大;还用白药喂白狗,百日之内白毛都有变黑了。可知天下的事一个人不可能全都有都知晓,凭主观而臆断是不可信的,只恨自已不能绝声色,专心学习生之道。那曹丕、曹植兄弟二人,论学问,可谓是无书不览;论才华,可算是一代精英,但最初都认为没有神仙,到了晚年才穷尽事理,彻悟物性,才有如此叹息。那些赶不上他们的人,不相信神仙,也就不足为奇了。刘向博学,研究问题究极奥妙,经深涉远;他善于思考,能明辨真为,研核有无。他所撰写的《列仙传》,所载仙人七十多位,假如根本没有这些事,他又何必去胡编乱造呢?远古时的事,哪能儿能亲眼看见,都有是依赖记载于各种传记、书籍和以往的传闻罢了。《列仙传》的记载清清楚楚,神仙之事必是存在的。然而此不出于周公之门,所记之事表经仲尼之手,世人始终不信。既然如此,那古代史书所记载的全都有可以说是假的,又保止神仙这一件事呢?俗人贪图虚荣,追逐名利,以已炎心,忖度古人,于是也不相信古代有巢父、许由、老莱、庄周这种躲避帝王禅让、鄙薄卿相贵任的人,认为不会有这样的人。更何况神仙,比这些人更难以理解,又怎么能要求今天的人都有相信呢?有很多人说刘向不是圣人,他所记载辑录的事情,不能单独作为凭证,这更让人叹息。鲁国史官记载的国史不能与天地合德,孔子就对它加以整理修订而成《春秋》;司马迁的《史记》所记述虽然不能如日月一般清楚透彻,但扬雄还是称之为实录。刘向是汉代的名儒贤人,他所记述的怎能么可以弃之不信呢?大凡世人之所以不相信仙道可学,不同意寿命可以延长的,是因为秦始皇、汉武帝求仙而没能得到,因为李少君、栾大的作法没有应验的缘故。但是总不能因为黔娄、原宪的贫困,就认为古代没有陶朱、猗顿之类的富人;不能因为无盐、宿瘤的丑陋,就认为昔日没有南威、西施那样的美人。努力向前还有达不到目的地的,种庄稼还有得不到收获的,商贩有时还有亏损的,打仗有时还有失败的,何况求仙之事是最难的,求仙之人怎能么会都有成功呢?像秦始皇、汉武帝两位皇帝和李少君、栾太两位臣子,自会有他们求而不得的原因,或许是开始勤求而后来怠惰,或许是没有逢遇名师,这又怎么能足以断定天下没有神仙呢?

“求长生不老,修炼成仙大道,决窍在于立志而不在于富贵。如果不是有志之人,就算地位高贵、财产丰厚,反而会成为沉重的累赘。为什么呢?应该是淡泊恬静愉快,洗去杂念嗜好,内视反听,尸居无心。而帝王担负着天下的重责,治理繁忙的政务,因日理万机而思虑劳累,神思驰骋于宇宙万事。出现一点儿过失,帝王将相以“仁义”治天下之道就会被毁;百姓有了过失,帝王将相就得说责任在我。香醇的美酒扰乱了他的和气,娇艳的美女伤害了他的根基,至于会削弱精气,损伤思虑,破坏平衡,减少精粹等等,就不再详尽一一论述了。蚊虫叮咬,让人坐立不安;虱群攻击,使人卧不得宁,四海之内的事,何止如此?帝王们又怎能掩去聪明才智,念想脏腑,默数呼吸,长期斋戒身心洁净,亲自守在炼丹炉旁,起早迟眠,来炼制八石精华呢?汉武帝在位的寿数最高,已经得到养生的小收益了。但是,升合这样少的资助,供不上钟石这样大的消费;靠田间小沟里的水,供不上尾闾这样大的泄流。 “神仙的法术要求人寂静无为,忘掉自己的躯体,而人群却要撞击千石重的大钟,敲响雷霆万般的大鼓,轰轰隆隆,惊心动魄;百般伎俩,万种变化,使他丧失精力,充塞耳目;使轻捷的鸟飞走,使迅疾的兽跑掉;钓起水中深潜的鱼,射下空中高飞的鸟。神仙的法术要求人要爱及虫豸,不去伤害有生命的东西,而人君一旦勃然震怒,就会有削除敌对的诛杀;黄钺一挥,利斧一授,就会横尸千里,血流滂沱;斩首断腰的行刑,不绝于市。神仙的方法要求人要断绝臭腥,停食谷物,清理肠胃,而人君烹食牛羊牲畜,屠割一切生物;山珍海味,百味调和,丰盛的肴馔罗列在面前;用种种调料煎煮调制,美味佳肴,令人饱足。神仙的法术要求人博爱四方,视人如已,而人君吞并弱小,攻取政治昏暗的国家,趁机着战乱,推翻别国的政权,开辟地域,拓宽疆土;灭掉别人的国家,驱聚那里的老百姓,把他们置于死地,使得孤独的鬼魂漂浮在极远的边地,暴露的尸骸丢失弃在凄寂的荒野;五岭有鲜血染红刀刃的军队,朝廷悬挂着大宛国君的首级;土埋活人、钉死降卒,动辄数十万人,还将敌人的尸体堆成高冢为‘京观’,高上去霄,而暴露的尸骸如同野草,填满山谷,秦始皇的暴政,使得十家人中,想造成反的就有九家;汉武帝的用兵,使天下怨声载道,户口减少了一半。祝寿能增加寿命,而诅咒能减少寿数。结草报答是因为知道对自己有恩德,但是连尸体都见不到的虚祭,也必然对用兵者产生怨恨。各种烦恼损伤着他身体的要害,人鬼又一同把他痛恨。那两个皇帝徒有好仙之名却无修道之实,就是他们所知道的关于求仙的那一点肤浅的事,沿且不能一一施行,仙道中那些高深的要点秘诀,又没得到,而且也没有得道之士为他们合成仙药来献上,他们不得长生,也就不足为怪了。 “我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加上贫穷困乏,加上贫穷困乏,家中有如司马相如的空徒四壁,腹中有如象辄在桑荫下绝粮三日的饥饿,冬天有如戒夷夜里关在城门外而冻死的寒冷,夏天有如仲儒居陋被日光照射的酷热。想要跋涉远方,却缺乏舟船车马的费用;想要有所经营,却又没有可以使之代劳的役夫。进家来,没有绫罗绸缎的享受,出门去,没有游览观赏的快乐。美味佳肴不能亲口尝尝,彩色丝帛不能亲眼看看,芬香馥郁不能用鼻子嗅闻,五声八音不能用耳朵赏听。而千忧万愁时时袭击着心灵深处。千难万困经常聚集在自己家中,像这样活在世上,可以说没什么样可留恋了。

“有的人得到了修道的要领和秘决,有的人逢遇到卓而不凡的老师,但却因离不开老妻弱子,眷恋于故巢墟丘,迟迟下不了决心,以至到死,才感叹日月匆匆,已不觉衰老。明明知道长生不死是可得之事,但却不去修炼;厌恶世俗的功名利禄,却又无法丢弃。为什么呢?因为一个人平时的爱好和习惯始终难以排队遣,而绝俗的志向又轻易不见成效。何况那秦始皇、汉武帝,贵为四海之主,他们所深爱玩赏罚的,就不止一种了,他们所亲幸的人,也极为多了。只让他斋戒一个月,闲居几天,尚未且做不到,何况是让他们离开宫内年轻貌美的宠姬,放弃宫外威武显赫的尊位,不吃甘美食物,断绝所有的欲念,舍弃荣华富贵,径身一人,到幽深寂静的境界中去追求成仙之道,岂是他们所能忍受的呢?因此,回顾往昔,得仙道的人大多是贫贱之士,而不是有权势地位的人。再说,栾太所知道的,实在是很浅薄,他渴望荣华富贵,求取宝物钱财,苟且偷生地炫耀虚妄,在毫无作为之时已忘掉祸患,这么一个区区小子的奸诈欺骗行为,怎么能证实天下没有神仙呢?昔日勾践向愤怒的青蛙凭轼致敬,士兵卒们便争着赴汤蹈火;楚灵王喜欢细腰的女人,国中很多人因此而饿死;齐桓公爱吃奇珍异食,易牙便蒸了自己的儿子给他吃;宋国国君奖赏了一个因守孝悲伤过度而消瘦的人,于是国中因守孝悲伤而死的比比皆是。为人君想要做的事,没有办不到的。汉武帝招求方士,对他们宠幸优待过厚,以至于使这些家伙胆敢用虚假荒诞的事进行欺骗。栾太如果确实有道,又怎么样会被杀死呢?真正有道的人,把接受高官厚爵看得如受汤镬酷刑,把佩带金印紫绶看得如披粗丧服,把黄金白玉视为粪土,把华屋殿堂看成牢狱。哪里握着手腕说谎话,凭侥幸求得荣华富贵,信在富有丽堂皇的宫室,享受着难以计量的赏赐,佩戴着五利将军的大印,与高贵的公主攀亲,沉溺于权势利益之中,不知道停止和满足?这种人实在是没有得道,这是绝对可以肯定的。

“按照董仲舒所写的《李少君家录》所说,少君有长生不死的药方,但因家中贫困无钱买方上所列之药,于是出山到汉朝朝中,以便通过这种途径求得买药钱,道成之后便离去了。又按汉《禁中起居注》所说,少君临走时,汉武帝梦见与他一同簦嵩山,半路上,有使者乘着龙手持符节从云中下来,说太已请少君去。武帝醒后把梦对身边的人说了,说:“太君说要弃我而去了。”几天以后,少君称病而死。过了一段时间,武帝让人打开少君的棺材,看到里面没有尸体,只有衣冠。按《仙经》上所说:上士能飞身升到天上,称为天仙;中士游于名山,称为地仙;下士先假死而后蜕变,称为解仙。现在看起来,少君必属于尸解仙这一类了。近代的壶公带费长房离去,以及道士兵李意期带两个弟子离去,都有是假托猝死,家人将他们殡埋。过了几年,长房又回来了,又有熟识的人扑克见李意其带着两个弟子住在郫县,他们的家人都有开棺验看,发现三具棺材中都只有一根竹杖,杖上用朱红漆写了符,这些都有是尸解的仙人。

从前王莽曾引据三坟五典来掩饰自己人夺权篡位的奸邪,但能因此便说所有的儒生都是谋权篡位的窃贼;司马列相如因弹琴引得卓文君随他私奔,但不能因此就说所有的高雅音乐都是专使人纵欲放荡的。噎死的人不能怪神农氏教人播种百谷,烧死的人不可迁怒于燧人氏发明钻木取火,翻船溺死的人不能怨黄帝制造成出舟船,酗洒闯祸的人不能非议杜康、仪狄酿造成出洒浆。怎能么可以因为栾太的奸邪伪诈,就说肯定没有仙道呢?这好比看见有赵高、董卓之类的奸臣,便说古代没有伊尹、周公、霍光那样的忠臣;看见有商臣、冒顿之类弑父的逆子,便说古代没有伯奇、孝已那样的孝子。还有。〈神仙集〉中记载有召请神仙驱逐鬼魅的法术,以及使人看见鬼的法术。凡俗人听说这些,都认为文章是在凭空捏造。有人说天下没有鬼神,有人说有,但不能驱逐或召请。有的人说能看见鬼的人,男的称‘觋’,女的称为‘巫’,这应是先天的本能,是学不来的。《汉书》和《太史公记》中都讲到了齐国人少翁,汉武帝封存他为文成将军。武帝的宠幸李夫人死后,少翁能使武帝重新看到她,如同活人一般;又能使武帝看见灶神。这此都有是史书上明文记载的。方术即然能使鬼魂现形,又能使本来看不见鬼魂的看见鬼魂,照此推论,其余的事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鬼神多次降临人间,光象怪异,行变化之事,而且经传典籍的记载中,也有很多有鬼神的证据,俗人尚且还不相信天下有鬼神,何况仙人幽居高远的地方,清高与世俗语的污浊不同流,升仙而去,不再返回尘世,不是得道的人,怎么能看到听到呢?而儒家墨家知道鬼神的事不能用来训诫世人,所以始终不说它有,那么世俗之人不信有鬼神,不是在情里之中吗?只有辨识真相的人,考核选择众多方法,得到验证,才能验证鬼神的存在,但也只能自己知道,不能强求别人也这么认为。所以,没见过鬼神,没看过仙人,不能认为世间就没有仙人。人无论聪明愚笨,都有知道自己身上有魂魄,魂魄离去一部分人就会生病,全部离去人就会死。所以部分魂魄离去,术士就用捕招它的‘拘录法;魂魄全部离去,〈仪礼〉中记有‘招魂法’。这些是万物中最贴近人的事了。然而魂魄与人俱生,一直到死,没有人说自己人看见、听到过它的啊。怎能么可以因为没听见看见,就说自己没有魂魄呢?至于在辅氏之战中结草报魏颗救女之恩的鬼魂;宋国先人成汤、伊尹为齐景公伐宋而愤怒,托梦显灵;晋国故太子申生的鬼魂遇狐突,告诉他秦将灭晋;杜伯无辜被杀,鬼魂向周宣王报仇;公子彭生托形于黑猪立啼,使齐襄公惊惧坠车受伤;赵王如意托形青狗咬伤吕后的腋窝而使其至死,以报被鸩杀之仇;灌夫、窦婴被权臣劾秦死罪,鬼魂一起拿着笞杖鞭打仇人田分;庄子仪被燕简公无辜杀害,鬼魂用朱杖将简公打死在车上,天上司刑之神蓐收梦给虢公,告诉他虢国将亡;神人栾侯常在百姓家中,帮其消灾免祸;素姜阐说谶纬;孝孙著述文章;神灵在上林苑对汉武帝讲话;罗陽县神王表在孙吴为官,这些关于鬼神的事,都有写在书上,明明白白,不可胜数,可那些受蒙蔽的人还是认为不有这些事,何况长生之事又是世人很少听到的呢?要想使这些人一定相信这些仙人的存在,好比让蚊子牛虻背起大山,和井底的蛤蟆谈论大海。世人从未见过蛟龙、麒麟、鸾鸟,就说天下没有这些东西,认为是古人虚设的应君主之德的祥瑞之物,借此来使人君自强不息,以求招至这些珍异之物,更何况是让他们相信有仙人呢?世人因刘向炼制黄金不成,就说他是寻求传说中的隐僻和怪异之事,喜欢传播虚幻的东西,认为他写的《列仙传》也都是荒诞的故事。可悲啊!这就是所谓因分寸大的瑕疵,就丢掉尺大的夜名珠;因蚂蚁尘大的缺陷,便舍弃为无价之宝的淳钧剑。没有卞和献壁的远见卓识,没有风胡对剑的鉴赏眼光,这就是陶朱公所以郁抑不欢、薛烛所以总是叹息的原因啊!制作黄金的方法,都写在《神仙集》中,淮南王把它们抄录出来,著成《鸿宝枕中书》书中虽有制作方法,但重要的内容都有用隐秘的语言描述,必须亲口传授秘决,对着文章直接解释,然后才能炼制。他所用的药物,大多都改变了原来的名称,不能按字面上的药名直接使用。刘向的父亲是在处理淮南王谋反的案子时,在卷宗中得到这本书,不是由老师亲自传授的。刘向本不懂道术,偶然意外地见到这本书,就认为其中的意旨都写在纸上了,所以才炼金不成。至于他写《列仙传》是从秦大夫阮仓书中删选而成,有的说是他亲眼所见,然后记下来,并不是胡编妄言。童谣狂诞,圣人还要加以选择;草野之言,有的也不可全都遗弃;采集蔓菁和苤的叶子,不可连它的根也不要,怎么能因为百虑中有一次失误,就说经典不可按之施行;因为曾经发生过日蚀和月蚀,就说日月不是非常明亮呢?外国人制作水精碗,其实是合五百种灰作成的,当今交州、广州一带有很多人得到这种方法铸造水精碗。现在如果把这件事告诉世俗之人,他们根本上就不信,他们认为水精是自然形成的,属于玉石之类的东西。何况世间侥幸有自然生成的金子,世人怎么会相信它是可由人工制作的道理呢?愚人不相信黄丹和胡粉是熔化铅而成,也不信骡子和駏驉是骡马交配而生,认为每种物都有自己的种,何况是神仙这种难以知晓的事呢?见识的少,感受到奇怪的事就多,这是世之常理。这话说的多真切啊!这好比事情虽然像天空一样明朗,但如果人处在倒覆的甑下一样,怎么能会识别那些深切中肯的议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