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文公时,秦惠王以其女为燕太子妇。文公卒,易王立。齐宣王因燕丧攻之,取十城。武安君苏秦为燕说齐王,再拜而贺,因仰而吊。齐王桉戈而却[1],曰:此一何庆吊相随之速也[2]?对曰:人之饥所以不食乌喙者[3],以为虽偷充腹[4],而与死同患也。今燕虽弱小,强秦之少婿也。王利其十城而深与强秦为仇。今使弱燕为雁行[5],而强秦制其后,以招天下之精兵,此食乌喙之类也!
齐王曰:然则奈何?对曰:圣人之制事也,转祸而为福,因败而为功。故桓公负妇人而名益尊[6],韩献开罪而交愈固[7],此皆转祸而为福,因败而为功者也。王能听臣,莫如归燕之十城,卑辞以谢秦。秦知王以己之故归燕城也,秦必德王。燕无故而得十城,燕亦德王。是弃强仇而立厚交也。且夫燕、秦之俱事齐,则大王号令天下皆从。是王以虚辞附秦,而以十城取天下也。此霸王之业矣。所谓转祸为福,因败成功者也。
齐王大说,乃归燕城。以金千斤谢其后,顿首涂中[8],愿为兄弟而请罪于秦。
[1]桉:同按。却:责让,责备。
[2]一何:为什么。
[3]乌喙:又名乌头,毒药名。
[4]偷:苟且,暂时。
[5]雁行:居前的行列。指前锋。
[6]桓公负妇人而名益尊:齐桓公背弃妇人少姬而名号更加崇高。指齐桓公尊王责楚而称霸王。
[7]韩献开罪而交愈固:指晋灵公时,韩献因执行军法而开罪了推荐自己做官的赵盾的使者,赵盾与韩献的交谊反而更加巩固。
[8]顿:叩,磕。表示恭敬有礼。
燕文公时,秦惠王将女儿嫁给燕太子为妻。燕文公死后,太子易王即位。齐宣王趁燕国遇有国丧便派兵进攻,占领了十座城。武安君苏秦为燕国游说齐王,两次跪拜庆贺,接着又仰面吊唁。齐王按戈责备说:为什么庆贺和吊唁接连这么快呀?苏秦回答说:人在饥饿时,其所以不愿吃毒药乌喙,这是因为它虽然可以暂时解除饥饿,但毒死和饿死同样痛苦。现在燕国虽然弱小,可也是强秦的女婿之邦。大王贪图十城却与强秦结下了深仇。如果让弱小的燕国打前锋,而强大的秦国做后盾,来召集天下的精兵,这就等于齐国吃了毒药乌喙一样。
齐王说:那可怎么办呢?苏秦回答说:圣人处理事情,可以把灾祸转变为吉利,可以把失败转变为成功。所以,齐桓公虽然有女色的牵累,但名声更加崇高;韩献子得罪了赵盾,可是赵盾和他的交情更加巩固。这些都是转祸为福,转失败为成功’的事例。大王如能听从我的意见,不如归还燕国的十城,谦卑地向秦国致歉,秦王知道大王因为秦国的缘故而归还燕国十城,他一定会感激大王。燕国平白无故收回了十城,燕王也会感激大王。这就是舍弃强大的仇敌,建立深厚的邦交。而且燕国和秦国如果都和齐国建立了友好关系,大王的号令,诸侯都会听从。这样,大王虽然是谦卑地向秦国致歉,顺从秦国,却以十城换来了大王号令,天下皆从’的实效。这是建立霸王的事业。也就是所谓转祸为福,转失败为成功’。
齐宣王听后非常高兴,于是归还燕国的十城。随后又送千金表示致歉,并在一路上叩头,希望结为兄弟之邦,恳请秦国赦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