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道”作为名词,本指人行走的可达到一定目标的道路。《说文解字·辵部》:“道,所行道也,……一达谓之道。”引申为人或万物行动所遵循的途径,再引申为规律、准则、道理、方法等,逐渐有了哲学概念的内涵。又有“天道”、“人道”之分。天道指自然现象所遵循的规律。人道指人类社会所遵循的准则。在此基础上概括出包含天人的最高的规律、准则,即“道”。于是“道”成为一个哲学范畴,为各派思想家、政治家所普遍使用。但不同的思想家、政治家赋予“道”的具体内容并不相同,甚至互相对立。所以孔丘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论语·卫灵公》)《老子》则在中国哲学史上最先把“道”作为宇宙万物的本原(如“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等),为中国哲学奠定了第一块基石,可以说是中国哲学自觉的第一人。春秋战国以至千西汉时期的许多思想家和著作(如《管子》、《文子》、《庄子》、《孟子》、《荀子》、《韩非子》、《吕氏春秋》、《易传》、《黄帝内经》、《礼记》、《左传》、《新语》、《新书》、《淮南子》、《春秋繁露》、《史记》等)也都对道有所论述。虽赋予道的具体内涵各有不同,但大体上不出上述各种意义的范围。
扬雄在本卷中所说的道主要指人道。具体说则是伏羲、黄帝、唐尧、虞舜、文王、周公以至于孔丘等儒家所认为的圣人的治国之道。符合这些圣人的标准的为正道,不符合这些圣人的标准的为它道、奸道。并把道看成是贯串在仁义、礼乐、法度等具体思想和制度中的一般原则。以此为准则,扬雄对《老子》、庄周、邹衍、申不害、韩非,以至于狙诈之家等进行了评判。
本卷中值得注意的观点还有:一、扬雄以为道并不是凝固不变的,须根据情况,“可则因,否则革”,“新则袭之,敝则益损之”。二、扬雄认为,当“法度彰、礼乐著”,天下太平时,可以无为,“垂拱而视天下民之阜”。当“法度废、礼乐亏”,天下大乱时,就不能无为,“安坐而视天下民之死”。三、扬雄还对“涂民耳目"的愚民政策提出异议,认为“天之肇降生民,使其目见耳闻“,是“涂“不了的,只能“视之礼、听之乐”,即以礼乐来教化之。
【01】或问“道”。曰:“道也者,通也,无不通也。”或曰:“可以适它与?”曰:“适尧、舜、文王者为正道,非尧、舜、文王者为它道。君子正而不它。”
【02】 或问“道”。曰:“道若涂若川,车航混混,不舍昼夜。”或曰:“焉得直道而由诸?”曰:“涂虽曲而通诸夏则由诸,川虽曲而通诸海则由诸。”或曰:“事虽曲而通诸圣则由诸乎?”
【03】道、德、仁、义、礼,譬诸身乎?夫道以导之,德以得之,仁以人之,义以宜之,礼以体之,天也。合则浑,离则散,一人而兼统四体者,其身全乎!
【04】或问“德表”。曰:“莫知作,上作下。”“请问礼莫知。”曰:“行礼于彼,而民得于此,奚其知!”或曰:“孰若无礼而德?”曰:“礼,体也。人而无礼,焉以为德?”
【05】或问“天”。曰:“吾于天与,见无为之为矣!”或问:“雕刻众形者匪天与?”曰:“以其不雕刻也。如物刻商雕之,焉得力而给诸?”
【06】老子之言道德,吾有取焉耳。及捶提仁义,绝灭礼学,吾无取焉耳。
【07】吾焉开明哉?惟圣人为可以开明,它则苓。大哉圣人,言之至也。开之廓然见四海,闭之閛然不睹墙之里。
【08】圣人之言似于水火。或问“水火”。曰:“水,测之而益深,穷之而益远;火,用之而弥明,宿之而弥壮。”
【09】允治天下,不待礼文与五教,则吾以黄帝、尧、舜为疣赘。
【10】或曰:“太上无法而治,法非所以为治也。”曰:“鸿荒之世,圣人恶之,是以法始乎伏犠而成乎尧,匪伏匪尧,礼义哨哨,圣人不取也。”
【11】或问:“八荒之礼,礼也,乐也,孰是?”曰,“殷之以中国。”或曰:“孰为中国?”曰:“五政之所加,七赋之所养,中于天地者为中国。过此而往者,人也哉?”
【12】圣人之治天下也,碍诸以礼乐,无则禽,异则貊。吾见诸子之小礼乐也,不见圣人之小礼乐也。孰有书不由笔,言不由舌?吾见天常为帝王之笔舌也。
【13】智也者,知也。夫智用不用,益不益,则不赘亏矣?
【14】深知器械、舟车、宫室之为,则礼由已。
【15】或问“大声”。曰,“非雷非霆,隐隐耾々,久而愈盈,尸诸圣。”
【16】或问:“道有因无因乎?”曰:“可则因,否则革。”
【17】或问“无为”。曰:“奚为哉!在昔虞、夏,袭尧之爵,行尧之道,法度彰,礼乐著,垂拱而视天下民之阜也,无为矣。绍桀之后,纂纣之馀,法度废,礼乐亏,安坐而视天下民之死,无为平?”
【18】或问:“太古涂民耳目,惟其见也闻也,见则难蔽,闻则难塞。”曰:“天之肇降生民,使其目见耳闻,是以视之礼,听之乐。如视不礼,听不乐,虽有民,焉得而涂诸。”
【19】或问“新敝”。曰:“新则袭之,敝则益损之。”
【20】或问:“太古德怀不礼怀,婴儿慕,驹犊从,焉以礼?”曰:“婴、犊乎!婴、犊母怀不父怀。母怀,爱也:父怀,敬也。独母而不父,未若父母之懿也。”
【21】狙诈之家曰:“狙诈之计,不战而屈人兵,尧舜也。”曰:“不战而屈人兵,尧舜也;沾项渐襟,尧舜乎。衒玉而贾石者,其狙诈乎?”或问:“狙诈与亡孰愈?”曰:“亡愈。”或曰:“子将六师则谁使?”曰:“御得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使。御失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敌。故有天下者,审其御而已矣!”或问:“威震诸侯,须于征与狙诈之力也,如其亡?”曰:“威震诸侯,须于狙诈可也。未若威震诸侯,而不须狙诈也。”或曰:“无狙诈,将何以征乎?”曰:“纵不得不征,不有《司马法》乎?何必狙诈乎!”
【22】申、韩之术,不仁之至矣,若何牛羊之用人也?若牛羊用人,则狐狸、蝼蚓不膢腊也与?或曰:“刀不利,笔不銛,而独加诸砥,不亦可乎?”曰:“人砥,则秦尚矣!”
【23】或曰:“刑名非道邪?何自然也?”曰:“何必刑名,围棋、击剑、反目、眩形,亦皆自然也。由其大者作正道,由其小者作奸道。”
【24】或曰:“申、韩之法非法与?”曰:“法者,谓唐、虞、成周之法也。如申、韩!如申、韩!”
【25】庄周、申、韩不乖寡圣人而渐诸篇,则颜氏之子、闵氏之孙其如台。
【26】或曰:“庄周有取乎?”曰:“少欲。”“邹衍有取乎?”曰:“自持。至周罔君臣之义,衍无知于天地之间,虽邻不觌也。”